1散魂 (第1/1页)
不过六月初清晨日光已带了灿金亮色,随着山间浓雾翻滚交错。无名峰一处偏僻树林中铿锵剑鸣已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一道少年身影正熟练地使着招式翻转腾挪,四周落叶飞石含着锋利内劲一一迸开碎裂。正是练到酣畅淋漓之境。余念轻喝,使出全身内力一剑下劈。剑风凌厉霸道,暗含几丝无为之形,似剑非剑,竟是将坚硬地面震得裂开一道三指深的沟壑,将近七尺的剑痕还冒着游丝热气。无数鸟雀受惊散开,拍翅啾鸣声响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中显得尤为深远空幽。 余念做完功课方才取了搁在一旁青岩上的巾帕擦汗,单手握着碧色长剑往家中走去。此时已是天光大盛,母亲约莫已经醒了。 青儿从房中出来正端着托盘要去厨房取药,正好与面容清俊的少年碰上,赶忙见礼福身。“少爷。” “青儿,我娘醒了吗?” “回少爷,夫人先前醒了,只是…只是精气神愈发不好……”青儿说着便低了头轻泣着,“红儿已经按着前日谢神医给的药方熬药了,我这就去取。” “快去吧,我去看看我娘。”余念一听神色更是焦急,满心担忧地推开房门搁下佩剑就急步近到床前轻声唤着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的妇人。 “娘,娘,我是余念,您听得到吗?我今日已经练到您交代的第二层了…您不必再忧心孩儿今后…娘,我只要您好好的……”余念哽咽地唤着似魇在噩梦里的母亲,看着她无意识地念着那个男人的名字就又痛又恨。 他是知道的,他的生父是从前邪教第一大派阴山派的三统领,后来被称作绿袍老祖,再后来被阴山天尊所杀。可即便绿袍已死,母亲仍旧受他所在的阴山派所害,年幼时他们总在逃亡避乱的路上。母亲不愿伤那些因阴山派作恶而积怨已久的普通人只能默默忍受那些人的迁怒唾骂,不少所谓正派中人专门来寻他们母子的踪迹用以祭刀扬名。天下固然已经太平,却没有他们母子的立身之地。一切的祸由都是他的父亲引起,如果不是他强迫侮辱,母亲必然不会是今天这副模样。 余念想起从前种种两眼通红,望见一旁壁龛里放着的木牌灵位当即起身要去毁了。 “你这畜生,凭什么让我娘如此惦记你!我娘本不用受这么多苦!”余念正要起身就被拉住了衣袖,一回头竟是母亲醒了,正神色哀戚地看着他。 “念儿,你不要怪你爹……”余英男轻咳着落泪,脸颊瞬间充盈血色,更为病态。一双眼却是直直地望着那不远处立着的牌位,眼神哀默。他已经走了十三年了。 余念紧紧握着母亲的手没有应声。神医说母亲的病是心病,他无法医。若是从前药王谷的花药仙子还在还能强行拉回这一条命,他却没有办法。母亲最大的心愿就是给余家人报仇,心愿一了,反而空落,她总是会想起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时的种种。年幼时他总会问父亲是个怎样的人,是不是一个盖世的大英雄,那时母亲只是望着牌位兀自出神,然后轻声说他只是个想要保护自己的可怜人。 “娘,您不要想他了好不好?您多陪陪我……”余念用热毛巾揩去母亲额上细汗,终于是忍不住伏在床沿大哭。 余英男勉力撑起身子抱着余念,流着泪轻声嘱咐:“念儿,娘走后你要把圣火令一并埋进去,不要让人知道。今后你要去哪里都可以,你如今的武功已经能护住自己娘不需要再忧心了…你不要怪你爹,没有他我早就已经死了……” “我不要!娘!我只要您好好的,您还要陪我很久很久的!”余念哭着抱紧母亲,那道温柔清丽的声音却不再响起。他惶然抬头却只看到母亲双眼闭合斜倚着床头,脸上还挂着细碎泪痕。她像是累极了陷入沉睡,仿佛并未离他而去。 “娘!” “夫人!” 在这暖阳高升的初夏有一条新魂怔然入了地府,无人注意那常被抚摸擦拭的牌位沁了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