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且欲醉春晖 (第2/3页)
此吸引,容易欲起。李君年少钟情,所托非人,当更遭忌。这时际,也该收拾赘情余绪,不乞他烦……但膺中悲辛,不免太息。谁料小小一声捅了天去,李君扑开床帐,厉声责道:“谁惹了杜郎不爽快,自请寻仇,总不会是人微言轻我李义山。” 牧之恨不得多生两张嘴:“我怎么惹了,不是,你又怎么惹了我?”一边担忧他情绪不好,是身体欠佳故,一边却有些欢喜,道此时与旧无别。他要不由分说管着他,使小性儿,他也觉得妥帖。有力气的时候吵吵闹闹,等乏了老了,再牵着手院子里晃悠悠地晒太阳……可惜,似此非昨。“那你叹息给谁听呢?我既不是未婚女郎,也不是院中解语,没那心情为你纾烦散忧。” 牧之越发纳罕:“你说的什么,我一个都不懂!”终于在黑夜中攫住了对方莹莹的眼,忽福至心灵,似呷几丝醋味,试探道:“我只是与同僚喝了几钟。至于春陵……她可看不上我。” 李君知道自己露了底,越掩越彰,终于灰了心:“与我何干。”虽告诫自己“浑不在意”,哪怕得他笑话,只作勃然,将心死个彻底,把他赶出去便是。不料杜郎转了话头:“方才院中寂寂,忽地得了新句,阿郎为我一解可好?” 李君别过面去,不欲多听,流水暗嘶:“浮生恰似冰底水,日夜东流人不知。* ”亦如履层冰,暗中微懈,萍末窸窣,若再不奔逃,只怕一如往日,不可脱也。阑珊道:“杜郎才高,轻易拈得,亦不喜寻常评语。” 牧之却道:“昔日败回长安,既允吾兄‘必中’,心殊怅怳。盖因我久作不出……你信否,我以诗文自傲,也终有日见负于‘吾家事’。” 李君不响,泪泉又涌,恨又入彀中,合他心意:“然又如何?”恨自己饱读诗书,竟不向市井浸染一二,好寻得恶语毒言,也叫他知道厉害。 “于兰若珈蓝中苦修数日,日见枯叶黄花,诵佛法妙经。渐把一人从梦里隐去,心头赶下,便出离恨天,破自缚茧。将夜无展眉,换颟顸好眠。而后入闱,试题‘贤贤易色’,合离人心情,才瘳失语。否则……吾贻笑天下也。” “何谓‘贤贤易色’?”“世境本空,诸事只从爱起。世人爱人易,爱人难。盖我与非我,各自计量,互不得窥,昼夜如此。叶以障目,颠倒妄想,不悟无有。若使爱一人如爱万人便难,爱万人只如一人便易,盖因合一劫为千万劫,别一人为一切别。萧然闲居,如梦还觉,身心轻安,不亦快乎!若无爱故,则彼众生自作度脱。仁人圣君,只爱万人,不泥万劫,有何难处? ” 义山又道:“杜郎是爱万万人了。”牧之仍道:“吾上不及圣,下远愚痴,竟日钟情,受业火苦。”“既然如此,早便忘了,岂不是好?”牧之方深深颔首:“本性难抑……我甘心等。”等不再梦起,等不再眼见。痛虽痛些,终有毕日。义山脱口只啐:“我断不信!”彼此酸涩难忍,只道这是对面酷刑新法,俱不俯首。 “好,我说些你会信的。我汛期将至,辘辘饥肠,只想将你缚在床闱,一面狠狠揷你,一面授你以刃。日日夜夜。你下头流水,我心里流血,这才干净。”义山本愤然,仍被他说得晕生双颊:“胡言乱语!是你既玩弄我,又伤我的心,多日来冷言冷语,瞎扯佛偈子曰,教我跌宕难平。”牧之被他气得笑了:“我早得了惩罚,只是知错不改!你既恨我,也该远着我,实不该迤逗戏弄,见我笑话!”争越许多,声息越近,直惊觉呼吸相闻,却都不愿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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