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广】回魂天 (第1/3页)
火是怎么燃起来的?他不记得了。 半人不鬼的东西伏在灰烬里,没有载体的灵魂喑哑的笑着低喘。 “你怎么能忘呢?” “你怎么能忘呢……我的广陵王。” — 棉线灯芯还剩一半,倒挂着伏在灯壁上吐着光;油脂顺着铜管淌到纸页上蔓延开,爆开的烛火溅到手背上有点烫。 倒春寒,沿着窗子透进来的风很冷,砚山上漫了层薄冰。 这里是广陵,你离宫后的第七天。 绣衣楼尚未重组,密探下落不明。 广陵罕见的落了大雪,廊下从西蜀来的梅花没有开,天地素白,你旧伤未愈,肩上绕了绷带。 ……今夜先帝头七。 太尉府门口有人烧纸,满天乱飞的纸钱带着燃不尽的黄纸片和飞灰一起遮了半边天,你坐在马车里听到人群里的低语。 “死的是哪个皇帝?” “那个、就是那个,儿皇帝嘛……” “儿皇帝?” …… “嗨,管他是哪个皇帝,总归不是你做皇帝罢?” 化了一半的雪水混着黄泥脏的绝无仅有,你听着这些人站在干冷的天里干巴着笑。 先帝新丧。 这群干笑着、在泥水里站着的、穿单衣的男人女人在为他们死了的皇帝服丧。 “先帝”、“丧”。 这两个莫名其妙的词语终于在你的脑子里串起来,刘辩、刘辩。 原来你死了啊。 你难以自抑的颤抖,肩膀往里扣着上下晃动,渗血的伤口把绷带浸出火一样的颜色。 医师用了烈酒处理创面,酒气蔓延在车厢里熏得你眼通红。 翻滚的记忆和本已烧干净的宫墙一同把你圈在当中,血液浸透白布,也带走生者的温度,冷风裹着雪水从指尖冻到左胸。 闭眼的前一刻是满城戴孝,马车外头飘进来半根白幡。 今日头七,故人回魂。 — 绣衣楼的医师死在大火里,广陵城的药医不得淬了毒的剑伤。揭开白土布,不见光的伤口伴着暗处腐烂的皮rou滴着血水生疮。 提着药箱的年轻男人叹着气从暗室离开。 临出门,你听见他问守在廊下的阿蝉,“那位淑女……呃!” ……安静了。 一切都安静了,死一样的广陵王府、死一样的绣衣楼。 一个又一个人为了秘密死在你窗户外的院子里。 那天消失的,或许不止洛阳城中火光里焚净的宫室和烈酒。刘辩,他带走了你缺失的那部分记忆。 从西蜀隐鸢阁到洛阳,他先是刘辩后是陛下,可你竟至今不肯唤他先帝。 ……又来了。 缠绕的哭嚎、湿木燃烧的毕剥声,一切的一切都催促你在这素白的天地间扑向那片早已熄灭的烈火——哪怕像飞蛾。 广陵融化的雪从你左眼坠落,这是未经污染的、纯然的痛和不甘。 — 最后一线光从西面消失,金瞳的蟒沿着焚毁的墙砖吞尽带光的行星。 燃魂引灯,百鬼夜行。 这是他跟上你的第三天。 刘辩死在七天前起了火的傍晚,记忆缺失的一魄却在第四天离体,受到感召沿着积雪的宫道来到你身边。 灵魂不记得疼痛,似乎也忘记了冷。 可他在触及透骨的创口时不受控的打颤,呜咽着舔上你左肩。 烫……好烫。 伤口感染,你在发热。 没有影子的灵魂轻的像是雪水蒸腾前最后的一场雾,但这点可怜的、不透光的东西承载着比自身更重的爱意吻上你。 他像是山间修了百年、未修得灵智却先化形的鬼魅精怪,在一颗跳动的心脏上嗅见了死亡的气息,挣扎着握着本命要献祭。 消失在火里的刘辩和十年前一样爱你,连他残缺的一魄都不远万里渴求着他在这世间最亲近的灵魂,闻着血气试图反哺这具让他醒来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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