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花悟_梦鹤(十三)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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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鹤(十三) (第2/3页)

他对着那个将军磕下头去。他茫然地磕了一个头。那个将军走出了门,他便被父母半推半拉,也推出了门。从此他便换了名字,换了衣服,成了将军的义子。他走的时候,年纪很小很小,便再也记不得回家的路了。

    少年住在义父的家里,拜了义父的妻子做义母,又拜了义父的儿子们做义兄。可是一直没什么人来理会他,见了他,也没有半分笑模样。只有义父来到他住的院子里,督促他读书练武。义父对他很严厉,早上教的招式,晚上便要考较,一点不对,便有棍棒加身,然后就要忍着伤口火烧的疼痛,继续练上百遍千遍,直到夜深。

    但他也学的很快,十二三岁的时候,教授他武艺的几个武师,便都打不过他了。他在义父威严的注视下,赢得了这场艰难的胜利。少年不顾臂上流血的伤口,气喘吁吁地回头,冲着他的义父,在额上淌下的汗水之间,骄傲地抬起下颌,挤出了一抹倔强的笑:“——义父,我赢了。”

    义父站起身来,第一次牵着他的手,走进了屋子,对他说:“我收养你,将全部的本事,毫无保留,都教给了你。你去考功名吧。我教养你,对你倾囊相授,不图你做什么,但是你要永远记得,你的母亲,你的兄弟,你都拜过的。如果你有一天出人头地,不能忘了他们。”

    从来没有得过义父赞许的少年受宠若惊,胸中怦怦地跳了起来,他立即跪了下去,对义父发誓:“义父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我倘若出人头地,定会好好奉养义母义兄,绝不会有分毫怠慢。”

    十三岁的少年顶着其他人艳羡惊异的目光,考得了功名,却因年纪太小,暂时没有授官。那两年,是他人生最快活的一段时间,养父渐渐对他和颜悦色起来,而他也得到了许多不敢想象的自由,得以出门游历,结交同辈的官家子弟。甚至,同样年少的长平侯,听说他的名声,也邀请他到府上游玩,请他参加自己举办的诗会——那时,这个诗会,还不曾网罗京中大大小小的官宦子弟,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只有十个少年少女的筵席。他走进王侯家奢华的厅堂,满怀骄傲,毫不客气地坐在席上——他是十三岁的进士,哪一个人会比他更强?然而,他抬起眼睛,便看到了对面的坐席上,坐着一个沉静的少女,鬓边戴着温润的玉钗,衬着她优雅恬淡的稚嫩容颜。少年怔住了,便再也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那便是阮太傅的女儿。他端起小巧玲珑的酒杯,和少女遥遥相敬。放下杯子低下头,又忍不住抬头去看她。少女或许并不够漂亮,可少年迷上了少女身上恬静的书卷气,端方的举止仪态,便从此不可自拔。她在无数侍女众星捧月的侍奉中进出,除了诗会之外,少年也难找到机会,再与她多说一句话——可是来日方长,迟早有一天,稚气的少女,或许就会把她清澈的目光,移到他的身上。少年笃定着这一点,便从此再不缺席诗会。平日里,也开始拿起先前从来没有时间读的,经史之外的“闲书”,专心研究起诗词歌赋的学问。

    少年在京城当中,有了自己的友人,有了可以记挂的暗恋。这时候,他似乎和别的出身名门的子弟,再没有什么不同了。甚至后来有一天,他暗恋的少女,终于见到了他百步穿杨的弓术,惊叹于他的武艺,送给了他一柄阮太傅年轻时,从敌将那里缴来的,名贵的青玉匕首。他便日日带在身边,当作至宝。

    可是在游玩之余,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志向,想着前贤们治水修河的功绩,便去看京城外的河道。

    然而上游洪水倏忽即至,巨浪打来,他立足不稳,一刹那间,就被卷到了河中——是义父救了他——他年纪太小,不知道有洪水,不知道洛水在远方决堤,和京城外这一小段河道的关系——或许义父听说他出去看河道了,便急忙赶了出去,终于来得及救他一命……少年在京兆府阴森的天牢里,无声地闭上了眼睛,泪流满面。

    可是他在义父面前,发誓要奉养的义母义兄,却坚持要他去死。他们告他谋害养父,买通了京兆府的关系,要做成铁案。他誓死不肯按他们的意愿招供,却只为自己赢得了遍体鳞伤的酷刑,少年半昏半醒地倒在牢狱里,被浓重的血气和剧烈的疼痛淹没——但他不要死,他不能死……义父用自己的命换了他的命,他不能死。抱着这一口气,少年在不辨天日的黑暗中苦苦地熬着。

    然后他终于盼到了光,他拖着手铐脚镣,被人押解出去,外面天色大亮,几乎照得他睁不开眼。在这一片眩目的阳光中,一袭华贵的黑金袍服,竟然比阳光还要闪耀。头戴十二旒的君王,有一张天神般高贵的容颜,竟然会向着满身污秽的他投来目光,和颜悦色地问他当日事情的经过。

    少年张了张口,这些经过,他在京兆府的大堂下,讲过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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