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第1/4页)
店里接了一桌烧尾宴,还是加急的,伙计小二厨子都忙得脚不沾地,他本想问问钱小棠可要帮什么忙,也没见着人影。钱小老板向来懒散,许是派完活便拍拍屁股去睡了。阿布勒索性回房,脑袋里却乱糟糟的,在榻上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干瞪眼到月上中天,他一骨碌翻身起来,穿戴整齐取了弯刀负于身后,正要推门而出,想起那天在大堂抓他个正着的钱小棠,默默回身打开窗。钱小棠开了这么多年店,小道消息听得多了,明白局势,看他看得死紧,搞得他要做什么事都得半夜三更偷偷摸摸的,平添一丝辛苦。虽说他觉得钱小棠身板像细竹子似的,又不会武,根本拦不住自己,但他感念钱小棠的收留照看,心里把他当大哥敬重,他要拦,便也就顺从了。他叹口气,施展金虹击殿,如一只灵巧的夜猫,顷刻消失在栉次鳞比的街巷中了。 上次的任务没有完成,阿布勒留了个心眼,把唐温酒的箭都收走,还把尸体上唐门招式的痕迹抹掉,只对上面说他到的时候已经这样了,所幸教内也没有追究。他不知道如若被圣教知道是唐门抢先下手会有什么后果,他只是本能地不想把钩钤牵扯进来。且这样大一桩灭门的案子,在外竟没漏出一丝风声,阿布勒心下啧啧称奇,想来那富商的商契这么多人盯着,还能让钩钤这样的杀手出手,内里一定诸多缘由。不过这些跟他没什么关系, 他烦恼的是另一件事。 自打知道那天在富商宅中遇到的是这神秘的杀手,他就一直魂不守舍。他是个凭着直觉过活的人,总是野兽一般依仗自己本能的反应。那晚钩钤用千机匣顶着他脑袋,他却没感觉到一丝杀意。阿布勒不知他是否认出了自己,让他疑惑的是那令他记忆犹新的战栗感,简直与初遇唐温酒时一模一样,甚至更加汹涌,那种血液几乎冲破头顶,心跳撞击胸口的悸动,他只在第一次见到唐温酒时有过。 他很恐慌,他知道这是动心的感觉。他本以为这种动心只会在唐温酒身上寻到,且已随着他的离去消散无踪,却未曾料到会这样简单地出现在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身上。 这些天他很努力地在寻找唐温酒和钩钤的相似之处,然而他根本不了解钩钤,又如何能比较。他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是否自己对唐温酒的那种怀恋,到底也只是一种冲动之下的产物。这种冲动蒙蔽了他,让他深陷而不自知。 他忽然觉得别人看他也许就像看傻子,毕竟钱小棠一提起这事,嘴里准没什么好话,更何况他心里清楚,唐温酒对他的确是一点爱意也没有的。 他不敢细想,强行搁置心底,除了在邸店当值就是做做任务,一时倒也忙得顾不得此事了。 今日的任务是将一封密信送至扬州商会。商会在码头,占地极广,还带着船坞,商会的人与他约定在船坞内一艘商船上碰面。 月明星稀,四下寂静,高大的商船停泊在水中,随着水面轻轻摇动。阿布勒手中飞出一条金链,身形拔起,轻巧地沿着船头飞跃至船内,落在船板上。商会的人还没来,阿布勒也不着急,坐在船栏上等待。今夜月色甚好,一片江景尽收眼底,凉风习习,偶有虫鸣,倒是很惬意。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架在船尾修缮用的梯子传来吱嘎声响。 阿布勒戴上兜帽跳下船栏,只见一个胖子气喘吁吁爬上船,一边用袖子擦汗,一边向他走来。 “……陈掌事?”阿布勒看他满面红光脚步虚浮,一副喝多了的样子,有点不确定。 胖子喝得舌头都大了:“抱歉抱歉,今……今晚宴请客商,险些忘了此事。” 阿布勒无语,伸手要了他的印鉴查看无误,这才从怀里掏出密信。 胖子伸手要接,阿布勒却眯了下眼:“你要不要醒醒酒,我怕你拿了信却走不稳,栽进运河里头,倒算我头上。” 胖子满不在乎,从袖里拿出一张纸条,喷着酒气保证:“哪……哪里的话!收条在、在此,侠士拿了收条,自然可以去交差的了!” 阿布勒伸出两根手指把纸条夹走,对着月光看清,的确盖了扬州商会的印鉴,这才放心,把密信给他。 胖子拿到密信,清醒了些,一抹脸,对阿布勒拱手:“有、有劳侠士。” 阿布勒差事已结,也对他拱拱手,正要转身离去,余光却忽然瞥见船舱的阴影里闪过一点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