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勒劉的短篇合集_【太监】无根苦莲(下)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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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监】无根苦莲(下) (第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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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男人穿着朴素,扶了扶眼镜,问柱儿:“小伙子,你听得懂外国话?”

    柱儿说:“我姐教过我一点。”

    那男人又问:“令姐是留学生?”

    “不是。”柱儿顿了顿,说:“就是一个普通人。”

    男人打量他,又说:“不错,有天赋。你想不想学外语?将来会给你安排工作——不过,安排了就不能随便走了。”

    柱儿想起梦莲君对他说:“我想让你好好念个书。”

    柱儿跟那男人接触之后,才知道那男人竟然是共产党。这个时候后悔已经晚了,柱儿觉得自己上了贼船。但是,柱儿在学语言方面确实有天赋,四年之后,他已经精通英语、德语和日语,他被安排去一个外国人开的酒店里接应。

    进外国人的酒店多麻烦,竟然还要填表。

    也就是在填表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没有户籍。

    当时政府(共产党统治区)正在严抓户籍,于是他被带到窗口,从此他有了陈诸这个名字。

    这时候是一九三六年。

    第二年,日本侵华战争爆发了。

    陈诸因为语言能力出色、加上外貌具有亲和力,当时被地下组织重用,几次甚至触到国民党核心阶层。

    不过,他的腿疾太明显,所以往往扮演辅助角色。

    在此期间,有个日本女人向他求爱,他委婉地拒绝了请求。

    女人怒气冲冲离开之后,他坐在西餐厅里发呆,看着还在燃烧的蜡烛、亮晶晶的高脚杯、淌血的牛排、香气浓郁的鱼子酱,他的手伸进口袋,碰到那个小小的银盒。

    一九四二年,他受命前往日本接应另一位同志,回国路上被日本兵挟持,差点丢了命。好在有惊无险,他回了国,这年他二十八岁。

    一九四六年,他正奉命潜伏在哈尔滨假扮英文老师,睡过午觉之后,忽然听到街上有人喊:“解放了!!”

    他起身推开门,街上有人疯了似的边嚷边喊,许多人朝一个方向跑,他拦住人问:“出什么事儿了?”

    “哈尔滨解放了!”有人在他耳边喊:“那边,解放军在扭秧歌!”

    他跟着人流涌过去,通天的锣鼓声,军人们腰上系着红绸子,跟人们喜气洋洋地扭秧歌,他立在人群中,意识到新时代的到来。

    他意识到,封建时代咬下他身上的一块rou之后,终于彻底远去了。

    当天他回家,门口堆了土豆红薯之类,邻居说是共产党分的,家家户户都有。他将麻袋拖进屋里,从邻居家借来个小炉子烤红薯。红薯烤得甜丝丝的,开始淌蜜水。

    他忽然茫然地立起来,对着空气叫了一声:“莲姐?”眼泪也默然地落下。

    这年他三十二岁。

    一九四九年,新中国成立,这年他三十五岁。

    新中国成立后,组织将他从一线转到幕后,这意味着他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他在雪天静默地走,他不知道陈诸这个身份可以做什么,他对自己再次产生茫然。

    陈诸不属于这个时代,他是被妓女养大的太监,他身上全是封建社会的影子。难道他这个样子,真的要去当教师么?

    最后,他通过熟人接一些翻译文稿,偶尔去大学替朋友授课,收入勉强果腹,他将自己太监的身份掩盖得很好。

    一九五二年,陈诸在公园长椅上捡到一位女性弃婴,女婴襁褓里有个信封,里头塞着十元人民币和一张纸条,大意是希望好心人领养,已为女儿起好“莲”这个名字。

    陈诸心里隐隐一痛,他将这女婴收为养女,取名陈莲华。

    这年,陈诸三十八岁。

    养大一个婴儿比想象中困难,从学会调奶粉、换尿布,到为这孩子的未来考虑,陈诸忽然觉得责任重大。他找了个正式的翻译工作,收入还算可观,周围人疑心这样一个单身父亲迟迟不恋爱,为他介绍许多夫人小姐。

    莲华一天天长大,开始会叫“爸爸”了,陈诸忽然明白了为人父母的心思,他想当年梦莲君看自己,或许也是同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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