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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无根苦莲(下) (第5/5页)
莲华刚开始说话,陈诸就教她学英语。陈诸私下对女儿性格极好,摔坏了他心爱的照相机也不恼,反倒给她讲解这些机械部件。莲华虽然没有母亲,但在爸爸的溺爱中长大,性格格外泼辣骄纵。 一九六六年,陈诸五十二岁,陈莲华十四岁,文化大革命爆发了。 红卫兵开始到处破四旧、批斗知识分子、打倒资本主义。陈诸是太监,旧社会的残留,又是知识分子,又给外国公司做翻译工作,占了个全。他兢兢业业日夜难眠,要是在年轻的时候,以他冷冰冰的性格,或许就真随着梦莲君一齐去了,但现在他有了个女儿。 他日日噩梦自己走后,丢下未成年的女儿该如何如何。 一九六九年,噩梦到来了。本身,陈诸已经因为知识分子和与资本主义勾结的因素被时时监视,后来不知何方神圣知道了他的太监身份,这回总算给他扣足了帽子。 陈诸戴着高帽子,脖子里挂着“牛鬼蛇神”的牌子被推上批斗台,那一刻他望向人群中一动不动的女儿。 他没向女儿说过谎,他只是瞒。女儿问起mama的时候,他说成年之后再告诉你,但他从没说过自己的太监身份。 批斗部分不细写了朋友们,虽然在墙外也不想惹事。 牛棚臭气熏天,他仿佛又回到那捡着冻狗屎吃的冬日。 女儿来看他,他其实看不很清楚,眼睛已经肿得睁不开。他听见女儿哽咽的声音,心里像碎了一样。 陈诸一辈子没求过人,这回他低三下四地求女儿,求女儿跟他断绝关系。这个时候,跟他断了关系,莲华就能更安全一点。 但莲华执拗地说“不”,她大声地喊“爸爸”,招来了巡逻的红卫兵,肩上和背上挨了几下子。 陈诸听见动静,求红卫兵们下手轻一些,因为要是打死人,上面也是要责罚的。红卫兵闹了一阵子,走开了。 一九七零年,陈诸被下放到农场劳动。他已不再年轻,又有腿疾,时常跟不上队伍。他们每天在外面干完活,要排着队伍回农场去。有一回他实在跟不上队伍,撑着膝盖面对砂砾大口喘气。月亮像给大地烧了一片冷冰冰的火焰,烧得整片戈壁滩燃起那种毒火。 一九七三年,他因为会外国语言,被特批调回市里,后来才知道是之前共同任务的一位同志将他保了回去。 他跟女儿团聚了,女儿将他搂得很紧,说她就知道那段日子总会过去的。 莲华还将他以为遗失了的小银盒子给他,说自己偷偷藏起来的,没被红卫兵搜到,她知道爸爸很宝贝这个东西。 这年陈诸五十九岁。 一九七六年十月,文革结束,政府开始平反冤假错案。 这期间,有人冤死,有人投湖,有人崩溃撞墙,有人滥杀无辜。陈诸已经六十二岁了,他却开始茫然,他不知道新的时代到底是不是真的到来了。 一九七六年,陈莲华已经二十四岁。女儿出落得很好,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读大学。陈诸托人给莲华安排了厂子里出纳的工作,清闲,钱也不多,但够生活了。陈诸之前的公司重新找到他,邀请他担任特别翻译顾问。 同时,陈诸的太监身份再也瞒不住,但他已经不想去管了。 陈莲华开始谈恋爱,说对方老实巴交的,自己很喜欢。陈诸说,你自己喜欢就好,爸爸只管给你预备嫁妆。 一九七七年,陈莲华结婚了。这年陈诸六十三岁。 女儿婚后生活还算顺利,偶尔带着女婿回家来看望他,给他带一些新鲜玩意儿。 一九七八年,改革的春风吹起来了,周围一下子多了许多外国的东西。陈诸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他想看看现在那些外国玩意跟当年有什么不一样了。 一九七九年,陈莲华生下一个儿子,陈诸看了看,说好。 一九八三年,陈莲华生下一个女儿,陈诸看了看,说很好。 一九八四年,陈诸向公司提请退休,他开始整日居家,偶尔去公园转转。 一九八五年,陈诸仔细清点完账本,在一张广告纸的反面写: 爱女莲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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